那些前尘往事

在天帝问温情何为情的时候,温情想到了许多。

她想到了那个要渡她的和尚。

承影慢慢走到她面前,伸手将她手中的剑握住了。

“温情,如果你想要回去,我就陪着你一起。”

他从前只想把她从深渊中拉出来,想要救她,可是这一刻,站在这里的时候,他却想陪着她躲在那里。

她所看到的情爱成了伤她的利剑,她想要回避,想要保护自己,这并没有过错。

轮回之中的不得善终,她早就在九重天里尝过了。

既然哪里都是她的痛苦所在,不如入了轮回,没有记忆,她总能开心些。

席玉听到他这句话,几乎立刻就要动手。

“承影!你知不知道那些年她受了多少苦。”

不得善终只有四个字,可她硬生生受了。

如果不是将离费尽了心思,找了系统这样一个东西引着她,她早就成了堕魔。

就连将离亲自动手,可是她的结局,依旧没能走出既定的命运。

一直没有开口的羡川手中术法一结,才替承影挡住了席玉的一击。

承影恍若未闻,只是定定的看着她。

天帝没有阻拦,只是轻轻摸了摸温情的头,如同小时候一般,“温情,等你想清楚了,再去见见你母亲。”

说完,他就离开了。

温情袖中的手微颤,终究没有开口挽留。

明秀没有理会几人,“温情,如果你要见他,可以去善水之畔。”

温情一直沉寂的目光此刻终于有了些许光亮。

从站在这里,记忆恢复的那一刻,温情其实是想再回去的。

她实在善于逃避,无论席玉将离承影说得多么叫人动心,杀了流蘅的那一刻起,情爱两个字,不会有结果了。

所以她没有对他们有任何的话要说,就连天帝,她也是怨的,母亲为了三界付出了所有,可在她需要保护的时候,没有人站出来,没有。

只有明秀知道她现在最想见到的人是谁。

温情看着明秀,微微笑道“谢谢。”

谢谢他心里还惦记着母亲。

明秀心中的执念已除,没有丝毫的逗留,转身就离开了。

他一走,剩余的几人都下意识的没有再说话。

就连席玉这样冒失的性子,此刻也知道温情并不想听到他们的声音。

温情认真的看着几人,最终将视线落到羡川的身上。

“我或许为你们的付出而感动,甚至……动了情。”

“可是,我不需要这份情。”

那些裹在谎言里,充满了诱哄姿态的情,她并不需要,她只想找到哥哥,带他去见母亲。

羡川即便做好了准备,可是现在听到她这句话的时候,依旧觉得落寞。

他眼中露出迷茫,“为什么?”

“我从未掩饰我的卑劣,从未隐藏我的算计,你可以救我于危难,牵着我走出荒海,我那样难堪那样狼狈的时候你可以全新全心接纳我。

我将心剖开,将匕首放在你的手中,只要你想,你随时可以杀了我。

为什么明明生了情,却不肯接纳我?”

温情回答不了他。

“温情,我不是流蘅,你明明知道的。”

他有多么固执,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人人都害怕他的城府心机,可是他将所有的真诚都给了她。

只要能救她,他可以看着承影去勾引她,看着他们在那些世界里心意相通。

凡是她,他总是心甘情愿的。

温情看着他,看着他红了眼,一身白色衣袍下,意气风发不再,沉着冷静不再。

“羡川,不要这样。”

“你也不应该将匕首递给我。”

“如果我拿着匕首,只为了杀第二个流蘅,那么,你同流蘅是否相似,根本不重要了。”

她讨厌这样的假设,哪怕这是她安给羡川的莫须有的罪名。

“我很感激你们。”

“如果你们要我的命,我可以给。

其他的东西,我给不了。”

将离原本还是有些高兴的。

他不喜欢羡川,更不喜欢承影。

凡是惦记温情的,他都不喜欢。

可是温情的话他不得不放在心上。

他想到温情给他的珠子,主动走到她面前,拉开了衣领,喉结滚动间,一颗珠子嵌在了皮肉中。

“温情,别不要我。”

“你不能不要我。”

他是最早认识温情的,最知道她怕人缠着。

当下什么脸面什么尊严都顾不得了,拉着她的手就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眼眶通红,“我在人间学会了什么是情爱,温情,你不能不要我,你送了我十八颗珠子,你不能不要我。”

他从前总想着见面的时候要说哪些刻薄话,最好是叫她哑口无言,只有愧疚难堪。

可是现在他只想留住她。

温情的手被按在温热的肌肤上,心跳一下一下,仿佛在她的掌心里跳动。

她垂下眼,决然的抽回手。

“抱歉。”

下一刻,她的身影就消散在众人面前。

留下几人在原地。

羡川失神片刻,随即便想要动身跟上去,却被承影一把剑挡住。

“承影?”

羡川没有了之前温润的笑意。

一双眼里,露出些许讥讽与敌视。

“我们之前的事,还轮不到你插手。”

席玉立马就站到了羡川的身后,瞪着承影,“你已经占了许多便宜了,做什么要插手我们的事。”

承影紧紧握住剑,薄唇微抿。

“我希望她开心,她只想见到她的兄长。”

将离讥讽的笑了笑,“看,这是你亲自找来的绊脚石。”

羡川没有理会他,而是认真的问承影“你当真要拦?”

承影没有迟疑,手中的剑瞬间就动了起来。

三个人缠斗着,将离本不想理会,抬脚要走,却被羡川一把剑钉在了原地。

“既然承影要拦,那便一同留在这里。”

将离脸色阴沉,一张脸气得狠了,咬牙切齿的缠着羡川。

“好,那就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几人本就是不合,为了温情,才不得不当做宽容大度,将所有的矛盾撇在了一边。

现在俱是牟足劲不肯让对方先走一步,寻到温情。

羡川对承影不只有嫉妒,还有恼怒。

他一边恼着非他不能成事,一边恼着温情的偏心。

她对席玉,对将离,对他都说了不愿的话。

偏偏剩了他一个。

这叫什么,他搬来的石头,偏往自己脚上砸吗?“将离,你口中说着珠子,说着她怎样哄你,到今日却是半点用处没有,我若是你,此刻该好好问问自己,是不是没有半分魅力,才叫温情十万年都没能为你动情。”

席玉的年纪是几人里最小的,也是认识温情时间最短的,每每与他们站在一起,总有些憋屈感。

偏生他嘴巴毒,傲娇非常,一番话抓着将离的痛脚不放。

哪怕此刻他被将离逼得无处可退,脸上被划了好几道。

将离气得狠了,动手也没有再留情。

“你倒是惯会跟着羡川这种小人,怎么,你这么喜欢立誓,温情却不要?”

两个人你来我往,几乎将对方能讥讽的全拿出来了。

羡川却与承影认真的缠斗着,没有半分废话,招招都是冲着重伤对方去。

这里乱做一团,天帝也只是无奈的叹气。

“血气方刚的年纪,早该送到战场上去。”

可是到底是自己的孩子,被将离这么踩在脚下打,还是不得不出面。

他一出手,几个人即刻被无形的屏障分割开来。

“你们私自进入轮回镜的事,我还未曾找过你们。”

“如今,你们也该给我一个交代。”

这不过是他的托词。

他对温情有愧疚,有偏爱。

当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这事不知情。

现在闹成这样,偏生还夹着一个只知道里面当混子的席玉。

承影当即就收了剑,“此事不与温情相关,我愿受罚。”

席玉立马就不满的嚷起来。

“温情是彧葽的女儿,我们本就是亏欠她的,救她是理所应当,为什么要罚?”

天帝:蠢东西,闭嘴吧。

席玉一双眼极漂亮,天帝时常觉得这双眼不像自己。

现在确定了,这样一双清澈中透着愚蠢的眼睛绝不可能与自己相似。

“我倒是不知,几位小友如何与温情相识?”

提到这个,席玉立马就开了口,看着不得不闭上嘴巴的将离,心里痛快了许多。

“我与温情是很要好的朋友。”

气死你这条小爬虫。

将离冷笑一声,直接转过了头。

羡川不再是之前发狠的模样,温声道“我于荒海于温情相识。”

提到荒海,天帝显然比较有兴趣。

直接无视了席玉的话,看向了羡川。

“哦?荒海她也去了?”

羡川说了声是。

彧葽从未言明温遇在哪里,每每提及,只是带着温情去弱水河畔,指着里面的锦鲤告诉她,温遇现在的模样。

她不知道,温情为了寻到这条锦鲤,翻遍了所有水域。

一颗一棵水草的翻。

她不认得,就一条鱼一条鱼的问。

她就是在荒海里,把羡川从水里捡到的。

他也是一条蛟龙,不过荒海灵力微弱,邪灵在那里肆意生息。

温情捡到他的时候,他被邪灵咬掉了半条尾巴。

如果温情不去那里,他极大可能是会死的。

天帝点了点头,微笑着看着羡川。

“那里生存艰难,难为你能在那里蕴养出神识。”

他本来不喜欢羡川这样的性子,觉得他心机太过,杀戮之气太重,温情不喜欢他,也算是情有可原。

现在听到他的来处,也算明白他的艰难与性格养成的原因。

羡川只浅浅说了声不敢。

天帝笑了笑,不再说话。

羡川这样偏激重心计的性格,的确与生长环境有关。

他竭尽所能的躲藏着,利用一切去获取可能得到的灵力与妖丹助自己修行。

可是等他有一点修为想要离开那里时,才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邪灵生来便是恶,他们最喜欢的,就是把神仙撕着玩。

看见了羡川这条小蛟龙,哪里忍得住。

羡川一边躲藏着,一边试图示好,邪灵也把他当做玩具一般,把弄着,折磨着。

一直到温情来的那天。

羡川咬伤了他们。

羡川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痛苦积累多了,已经成了一种生活,生活中的小事,他怎么会样样都记得。

温情把他拉出来,一把剑舞得杀气肆意。

平时那些对着他恶心残忍的邪灵,在那时也只有躲藏的份。

他就这么跟在她后面。

为了能让她留着自己,他故意抱着伤口躺在她面前。

即便温情的表情冷漠,可他就是咬定了她心软。

温情也的确心软了。

带着他,教他剑法。

羡川也学得认真,睡觉时,就喜欢盘在她的腰间。

等她睡着了,就把伤口撕开。

一次一次,一天一天,她总算没有把他扔在某一处。

而是带着他每日里去荒海。

邪灵早就怕了她,一时间,荒海真的成了荒海,什么都没有。

他缠在她的腰间,看着她一寸一寸的找。

找完了整个荒海,温情就带着他回到了岸上。

从早上一直坐到了晚上。

她从来不和他说话,他坐在她身边,却看到了她没有生机没有情绪的双眸。

羡川就知道,她要走了。

于是他一晚上没敢闭眼,看着她,一直看到第二天。

她一醒,他就拽紧了她的手,说他要跟着她走。

随便去哪里都好。

她就带着他继续找。

他拥有了自己的人形,就不再缠着她,而是牵着她。

非要时时刻刻这样牵着,缠着,他才能确定她还要他。

他见到了许多向他示好的女子,那时,他大概知道,自己的面容应该是不错的。

他学着那些人讨好他的样子去讨好温情。

他总是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心软,什么时候会无奈。

他不喜欢别人比他强,可温情强,他就觉得安心。

他不喜欢别人缠着他,可他希望温情这样待自己。

她把他带到了人间,他在人间知道自己的心事。

知道了,这种情绪,叫做喜欢。

他觉得这样的心事,应该叫温情知道的,他不喜欢向他示好的人,可是她们示好的时候,他好像抓到了她们的致命弱点。

他想将自己的致命弱点摊开放在她面前,叫她也觉得对他放心。

可在那一天,温情就这样把他丢在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