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年的情罚30

王弦伶就这样站在那里,眉眼清俊温和。

他看见了温情眼中的茫然和不解。

梅清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温情拉住了他的衣袖。

“梅清,我要回去了,谢谢你。”

说完这句话,温情就转身走了。

走得很快,很急。

王弦伶就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带着些许笑意。

梅清只好去追她。

“温情,该结束了。”

该放过她自己了。

十万年的情罚,一世一世的轮回,她兜兜转转,困在了这里不得脱身。

温情打车到机场的时候,一进去就看见了温川竹。

看见她来,温川竹快步走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拉到怀里,语气又气又急。

“你怎么就是不肯听我的话。”

可是听着她低声啜泣的声音的时候,所有责问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回家,我们回家。”

梅清一直看着他们,没有过去。

作为帮助温情偷跑离开的人,梅清不好意思现在过去。

温川竹安抚好了温情,将她护在怀里,然后冲梅清打了声招呼。

“我们还有些家事要处理,再见。”

梅清看了一眼温情,见她眼眶通红,只说了声好。

兄妹俩依偎着去了候机室,温川竹让人给他送了水和热毛巾过来,一边给她擦脸,一边向她道歉。

“是我不好,我不该瞒着你。”

温川竹因为真正的将她当做妹妹,所以希望她能永远开心。

他愿意把所有物质上的补偿都给于程程,可是关于温情的家,他不想拆散。

可正因为这样,温情才有无限的自责与难堪。

温情哽咽着仰头看他,温川竹却是笑了笑,“于程程都跟我说了,温温,她和你一样善良,她也爱她的家。”

“不是错下去,是我们交换保留。”

温川竹没有告诉温情,于程程很直白的告诉他,除了钱之外,她不需要温家。

温情眼巴巴的看着他,“真的吗?”

温川竹就把短信给她看。

“所以,你不要再有负担,温情,她已经做了决定,你也可以。”

温情如同小时候一般,扎进他的怀里,眼泪浸湿了他的肩头。

“哥哥,你是最好的哥哥。”

所以爱是什么呢。

是他毫不掩饰的偏爱,是他的坚定不移。

是他时时刻刻的无私与自私,是他的接纳与不接纳。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刹那,世界突然静止。

所有的事物迅速化为粉尘。

一点一点从她眼前剥离。

她又回到了那个洞府之中。

那些被她遗忘了的,亲手剜掉的记忆朝她涌来。

是了,她是温情。

天帝端坐高台,慈眉善目,笑意盎然。

“温情,你终于回来了。”

温情慢慢看向周遭,席玉正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她,屡次想要过来,却碍于天帝,不得不等在那里。

温情没有理会他,冷静的看向高台之上。

天帝慢慢走下来,负手而立,看向轮回镜。

“温情,你还记得你入孽海时的话吗?”

席玉几乎变了脸色,再也没有犹豫的走到她身边,“她已经出来了,代表她的罪罚已经结束了。”

天帝悠悠看向自己的这个一向娇气的孩子,笑了笑。

“从来没有人逼着她留在那里,席玉,你问问她,是愿意继续留在轮回镜中,还是愿意回来,回到天界?”

席玉握紧了拳头,没有吭声,像极了一只吃了败仗的金乌。

温情却随着他的目光落向了镜中。

那里,是她十万年的轮回。.

从来不是她短命,是她寻死,是她,是她自己从来不想离开。

羡川从镜中脱离出来时,承影等在了一旁,旁边是明秀和将离。

看见他们的视线跟过来,羡川淡然的理了理衣袖,笑着向明秀道谢。

将离没有看见温情,眉头便皱了起来。

他转身欲走,羡川却留住了他。

“将离,你现在去寻她,恐怕她未必想见你。”

“情罚还没有结束。”

将离脸上的诧异一闪而过,很快就看向了轮回镜。

明秀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接下了他的这声谢谢。

承影握着剑,走到三人面前,“你们查的结果,究竟是什么?”

羡川显然是已经知情了的。

他与席玉一向交好,有了消息,席玉第一时间就和他说了。

不然,这个世界不知道又要耽误到什么时候。

羡川心中知道,到了今天这一步,瞒与不瞒,并没有什么区别。

不如就让承影试一试,总得试一试,让温情回来再说。

“她是罪仙,你是知道的。”

可是即便是他们这些追着她不放的人都不知道,温情究竟犯了什么罪。

明秀没有开口,只是抱着剑站在一旁看着轮回镜的动静。

将离却走到了羡川面前,不再是之前那副置气的模样。

极认真的看着他,“你说了,我就杀了你。”

羡川笑了笑,“你看,你原是知情的。”

将离避开了视线,没有说话。

“你怕她听了心生痛楚,所以宁可用这种磨时间的法子,也不肯告诉我我们,将离,你看起来可比说起来要心软得多。”

羡川没有留情面,他知道这里的一切温情都听得到。

上眼药这种事,自然是要随时随刻的干。

“可是你不说,就能当这创口不在吗?”

羡川一向爱挂着和煦的笑颜,鲜少这样冷脸。

眼看两个人又要闹起来,明秀还是开了口。

“你们闹下去,温情怕是要回去了。”

然后目光看向承影,“只有你能帮她了。”

这么多个世界,只有他,只有得到了温情的信任和明确的偏爱。

这也是羡川想要把事实告诉他的原因。

将离看着轮回镜,颓然的放下了剑。

“温情,犯的是弑父之罪。”

承影猛然抬头,惊诧的看向羡川。羡川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波澜,平静的叫他想要打断他接下来的话。

羡川却兀自开了口。

“她杀了她的父亲,这是她亲自承认的罪行,入孽海,受情罚,不是别人定给她的罪罚,是她自己,是她自己将自己的情根斩了,一头扎进了孽海。”

其实天界的运行规则,与凡界所说大道相似。

可是即使是在这样的大道之下,神仙也有爱恨嗔痴贪欲。

“她救我于危难,承影,亦曾救了你,她是彧葽之女,你该想到的。”

彧葽是天帝最得力的将军,她也是龙族最后一脉。

即便是神仙,也终有天命终结的时候,数万年来,天界与邪灵共生共存已成为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邪灵,是天界众神的邪念所化。

彧葽却是至纯之水孕育出来的龙族后代。

承影的心就这样坠了下去。

所有关于温情的谜题,终于解开了。

羡川将一柄剑递到他面前。

“这是彧葽的剑。”

剑身泛着流光,通身冰凉。

彧葽生得美,又至纯至善,手持剑柄,站在云彩之上,邪灵寸步难进。

可是这样强大的背后,也有无法替代的损伤。

每每与邪灵交手,她的灵气便浑浊一分,直到她彻底被污染,成为那些陨落的先辈一员。

羡川提到这里时,脸上露出几分讥讽。

“你看,他们的贪欲邪念,却只能叫一个女子背负。”

即便如此,彧葽也从来没有说过什么。

她总是担心邪灵壮大,叫三界不灵。

邪灵若是压过了正道,凡间便是恶人当道。

彧葽再强大,也总有受伤的时候。

她便是在那时,认识了为她疗伤的流蘅仙君。

温情记得,在母亲没有回到战场之前,一切都很好的。

她的母亲,原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她就那样抱着她,温柔又温暖,站在弱水河畔,指着水里的锦鲤告诉她,她有一个哥哥,却因为身体原因,回到了母族孕育之地。

她不知道母族在何处。

她也同母亲一样,期盼的只是哥哥好的那天。

“所以,我回来如何?不回来,又如何?”

天帝脸上终于露出几分惊讶。

很快,他这份惊讶就消散了。

“温情,从来没有逼你。”

“你该问问你自己,在天界,与在轮回镜中,有什么区别。”

流蘅原来也是个合格的夫君的。

他也会细心的给妻子描眉,也会和她一起上阵杀敌。

他也会背着温情,走在天界的某一处,告诉她,这里是她母亲最喜欢的地方。

可是她不知道,神仙也会变心。

羡川将剑收了回去。

看向明秀,“你本该是跟随彧葽将军的吧?”

明秀没有说话。

其实神仙变心,和男人变心,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总会辩驳,说对方终究是不适合自己,就好像,当初说两情相悦的人不是他们一样。

他们怎么会将事实说出来,怎么肯承认自己活在了妻子的阴影之中。

彧葽上了战场,流蘅说他要留在温情的身边。

他牵着温情,行走在弱水河畔,却不再是温柔的父亲。

他看见了河对岸羞怯的少女。

他对温情说,你母亲最喜欢锦鲤,你去抓几只回来。

温情就这么一个人被他送到了锦鲤池。

一直等到她坐到金乌第二次经过。

流蘅才过来接她,他眼角眉梢都是欢喜,顺手就把温情手里捧着的荷叶中的锦鲤扔回了池子里。

温情就这么每天坐在池子边等,等到某天流蘅带着急切的神色把她带回去。

“温情,爹爹的话你记住了吗?你要跟母亲说,我每天都和你在一处,每天都和你一起等着她回来。”

彧葽依旧是她记忆中的母亲,只是这一次,她眼角眉梢带着倦意,将她抱在怀里的时候,只要愧疚。

“温温,母亲不是个好母亲。”

温情没有见过的哥哥送回了孕育之地,温情本身也是一个十分木讷的性子,神魂不稳,所以显得格外呆笨。

彧葽总是这样对她说,说她没有给他们兄妹最好的身体。

流蘅没有向以往那般哄着她,而是冷眼看着,等到彧葽哭得差不多了,才上前牵着她,一家三口回到了自己的洞府。

彧葽再次出去了,温情没有被流蘅送到锦鲤池。

而是被他关进了一个结界中。

流蘅将那个少女带了回来,同她窝在院子里,陪她读书识字,陪她弹琴跳舞。

所有与母亲一起做过的事,他就这么轻易的给了她。

甚至是将自己不舍得给母亲的法器也给了她,他说他舍不得她吃苦。

可温情记得,母亲吃的苦,比那个女孩多多了。

流蘅生得温润多情,他就这么站在少女身旁,像极了她的一切。

温情想要去锦鲤池看鱼,流蘅没有说话,少女却带着笑,将她一把丢到了池子里。

说她这个木头用水泡一泡,兴许可以把脑子泡好。

温情不觉得轮回镜有多么苦。

所有的苦,她在天界都受过了。

流蘅满心满眼都是少女。

彧葽挣扎着回来,想要见他们父女最后一面的时候,正遇上流蘅在院中哄着少女,而她的女儿,却被关在结界里,一声不吭的看着。

彧葽最后撑着的那口气再也没能坚持住。

她一掌击碎了少女的魂魄。

还没有来得及解释,就被流蘅一剑穿透了胸口。

温情杀了流蘅的时候,她在流蘅的脸上看到了和母亲一样惊讶又痛苦的表情。

她知道母亲的意思。

两情相悦的时候,流蘅也是这样,奋不顾身的保护着她,她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之间,他就将剑刺向自己。

为了一个,别有目的的邪灵。

温情被关在结界里,看着母亲最后不舍的目光看向自己,看着她在最后一刻,将所有的灵气和修为渡给了她。

流蘅却只顾着抱着少女的身子哭得伤心。

伤心的叫温情恶心。

天帝看着又开始变换的轮回镜,轻叹一声。

“温情,你回来或是不回来,决定的人,从来是你自己。”

十万年前,温情被天帝从流蘅的手里接走了。

然后在她拿到彧葽的剑的当天,就去了流蘅那里。

毫不犹豫的一剑送进了他的胸口。

温热的血溅了她一脸,她只想到了母亲。

冰释前嫌对她来说太难了,除了以死谢罪,流蘅什么都不配。

为什么要她大度?为什么要说什么血脉亲缘?

杀了人,就该偿命的,辜负了人,就该去死的。